高中美少女凶殺案——再也喚不回的美好,也是我的復仇曙光

dongxiba

New member
我想像許久以前,在某個警察署調查室裡曾經有過的場面。說是想像,不代表是虛構,但也非親眼所見,所以不知該怎樣形容。我是根據從他那裡聽到的說法和幾項線索,再憑藉自己的經驗與推論去想像那個場面。不只這個場面,凡是圍繞著那樁「美麗女高中生命案」的一切細節、畫面、情景,16年來我一直不間斷地沉思、撫觸和加工,於是那些深印在腦海裡的景象,就彷彿我親眼所見或親身經歷,常讓我陷入一種痛苦的錯覺。想像所帶來的痛苦,與真實不相上下──不,可能比真實更痛苦,而且沒有止境,也沒有期限。
圖/Pixabay
圖/Pixabay


少年獨自坐在調查室裡已經超過十分鐘。除了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外,裡頭空無一物,牆上沒有裱框,桌上也沒有花瓶或菸灰缸。有一種人,不管做什麼事都讓人感到彆扭,少年就是那樣的人。他的坐姿不自然,眼神像快睡著般渙散。或許是因為不知該看哪裡,所以更顯得無神,差不多就和相機鏡頭無法在白色的平面上對焦一樣。


刑警進來坐在少年對面,少年的眼睛總算稍微回神。


「韓曼宇!」


聲音雖低沈,聽起來卻毫不留情,像是訓導主任或級任老師在喊準備受罰的學生名字,語氣嚴厲。這聲音帶著敵意,插入韓曼宇的胸口正中央。我想,這似乎預告著即將成真的殘酷命運。當時學校裡的朋友沒有人會用這種口氣叫韓曼宇。


學校同學有人喊他「阿嬤」,有人喊他「愚人節」,但是他最響亮的綽號還是來自《恨五百年》。同學們認為這首歌的第一小節──「恨滿…唔唔…世間啊,薄情郎啊」,根本就是用他的名字起頭。只要發音模糊帶過,聽起來就毫無破綻。這個綽號的吸引力太強,漸漸地沒有人再喊他「阿嬤」或「愚人節」,每當同學呼喊他時,就會拉開嗓門大唱名曲「恨滿…唔唔…。」一直到命案發生前為止,我都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,那時他唸高三,我唸高一。即便如此,只要稍微回想一下,的確偶爾會聽到學校走廊某處傳來呼喊他的歌聲,悲切卻又搞笑。在悠長的呼喊聲裡,完全聽不到那樣濃厚的敵意。不過在事件發生之後,他就沒有再被這樣喊過。沒有人喊他,也沒有人能再喊他了。


我偶爾會像從前那樣喊他,「恨滿…唔唔……。」喊完後我不禁納悶,一段充滿恨的生命裡,還存在意義之類的東西嗎?我指的不是抽象普遍的生命,而是具體的個人生命。在他的生命層疊中有所謂的意義嗎?不,應該沒有,我認為沒有。我認為任何生命都不存在特別的意義,不管是他的生命,姐姐的生命,還是我的,無論如何找尋,甚至是想編造,沒有就是沒有。輕易地開始,又輕易地結束,這就是生命。


刑警命令少年仔細聽好,他說這次和上次不一樣,每個問題都要想清楚再回答,否則情況有可能變成對他不利。少年盯著刑警看,從他臉上什麼也解讀不出來。少年雖然遲鈍,還是莫名感覺到刑警比第一次調查時更可怕。刑警不知在生氣什麼,火大的人看起來總是特別恐怖。


「我們來確認上次偵訊的內容。」刑警用原子筆謹慎敲著桌子,一邊問訊。


「2002年6月30日18時許——也就是下午六點左右,你騎輕型機車外送炸雞的途中,有經過申廷俊所駕駛的汽車旁,對嗎?」


「不對哦。」「不對?」原本低頭確認文件的刑警抬眼問他,「之前的陳述內容是這樣寫的哦?」


「是『外送完回去的途中』,不是『外送的途中』。」刑警的視線又拉回來,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。


「那這裡為什麼寫『外送的途中』?總之,炸雞外送完回去的途中,有經過申廷俊駕駛的汽車旁,對吧?」


「是的。」「所以,有看到是什麼車款?」「嗯?」刑警認為少年故意假裝聽不懂。


「車款!我問你什麼樣的車?」


「我不知道是什麼車,好像是深灰色的,閃閃發亮,我有說過啊,上次問的時候。」


「所以,就是上次啊。喂,我不是有講現在要確認上次的偵訊內容?你剛才是說『閃閃發亮的深灰色汽車』嗎?」


「對。」刑警從文件裡抽出一張照片。「是這種車,對嗎?」


少年探頭端詳過照片後,看著刑警說,「好像是。」「就算不是這台車,也是這類車款,對嗎?」


少年又看了照片一眼,再望向刑警。


「好像是。」「對嗎?」「是的。」「好,很好。」刑警又拿出一張照片,少年看過照片後再度望向刑警。


「這是你騎的輕型機車,對嗎?」少年立即回答是。
圖/Pixabay
圖/Pixabay


「很好。」刑警作勢翻找文件,放慢關鍵性一擊的出手時間。


「現在開始確認,最重要的關鍵。你說當時看到金海彥坐在申廷俊車裡的副駕駛座上,對嗎?」


「是的。」「你說她的穿著打扮怎樣?什麼髮型,穿什麼?」「她把頭髮放下來。」「把頭髮放下來,所以頭髮沒有綁,而是放下來。」


「是的。」「再來?衣服呢?」「衣服……,是背心搭配短褲。」「你說穿背心搭配短褲?」刑警將句尾輕輕拉高。


「是的,我是這麼說的……。」「嗯,你這麼說,代表你記得吧?顏色呢?」「嗯?顏色嗎?」刑警心想,這個傢伙終究無法一次切中問題核心。「我說衣服顏色!背心和短褲的顏色。」「那個,我不知道。」「想不起來嗎?」「我不清楚。」


「知道穿背心和短褲,卻不知道顏色?這有可能嗎?」「不知道啊,我。」


刑警感覺少年的語氣好像在隱瞞些什麼,有種模糊帶過的味道,他閃過一個念頭,心想終於釣到了。就在那時,少年突然環顧起四周。


「你怎麼啦?」「我得走了,現在要走。」「什麼?」「幾點了?我現在得去打工。」


少年雙手撐在桌上,做出準備離開的姿勢。看到少年這樣,刑警不發一語地怒視著他。當時刑警在想些什麼?他是否暗自咬定「沒錯,就是這傢伙」?當他俯視凝望著少年撐在桌上的拳頭時,是否也在掂量這雙手,有無足夠的力道抓住磚塊砸向人的頭部?


雖然這雙手看起來比申廷俊強壯有力,但或許刑警在遲疑之後,還是會搖搖頭,畢竟要搥打少年有著亮澤潔淨髮質的圓形頭,實在不需要太大的力氣。反倒是申廷俊在體格上占有優勢,他靠運動鍛練出結實的肌肉,而韓曼宇卻只是中等偏瘦小的體型。



刑警清了一下喉嚨,提醒少年從現在起仔細聽好他說的每句話。



「你陳述的內容不合理,你看看這個。」


刑警將兩張照片挪到少年眼前,逐字清楚地說明。最重要的一點,申廷俊開的不是一般轎車,而是Lexus RX300,也就是SUV車。這種運動型休旅車的座位較高,車窗當然也會比較高。


「可是看看你騎的外送摩托車,你坐在上面所看到的視角與Lexus的車窗是平行的,甚至可能比它還低。」刑警說明到此,停下來問少年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?少年沒有回答。於是刑警必須語帶親切地進一步告訴他答案。


「這代表什麼意思呢?這個意思就是你坐在那台矮冬瓜摩托車上,絕對不可能看得到副駕駛座上的金海彥是穿短褲,還是長褲。」


話雖這麼說,其實刑警也沒有把握少年到底能不能看得到,他只是推測而已。不過當他看到少年吃驚的表情時,他心想果然沒錯,現在只要再使勁推一把就差不多了。


「所以,你就成為手持鈍器殺害金海彥可能性最大的嫌疑犯。」
 
頂部